古時,孟姜女為救丈夫,哭倒了萬里長城,暴露出堆築高牆,鞏固權力,其間密不可分的關係.權力與石頭,即是時空遞嬗,還是可以告訴我們當下的故事.孟姜女也許只是傳說,然而,它象徵著女性的毅力,及其特有的武器--淚水,誰說淚水是軟弱,誰說晶瑩剔透就沒有力量!在婦女地位異常卑微的古老時代,在君權極度高漲的秦朝,一個平凡的女人,憑藉一己之力,成就了可敬的傳說,她撼動的不只是堅硬的石頭,更打破了牢不可破的君權神話.萬里長城萬里長,肉體與石頭結合的完美屏障,不僅鞏固的疆界,劃分地域,狠狠地切割了文明與野蠻,自然與社會;更樹立權威,代表朕即天下定於一之觀念.長城因為孟姜女的眼淚而倒塌,不僅預見了暴政必亡,更解放了被押於底下的肉體與靈魂,這是孟姜女,最平凡的女力,造就最動容的故事.
權力與石頭的故事,不因進入民主普世的現代社會,就有不同,宰制與權威,隨著時空環境不同,以別的方式,不斷被複寫.現代社會,隨著科技進步,有形建物更高大也更牢固;相對而言,無形建物也不知不覺如雨後春筍般蔓延開來,不同於有形建物的明顯與高大,如同傅科所言,現代的建物更為隱諱,更令人無所覺,也因此,得以更成功進一步宰制人的心靈.如同霍布斯筆下的"巨靈",它們有著各種型態,不同的是,這龐然大物,是沒有靈魂的空殼,它們有一個一個專門職業(profession)所構成,好比每一個建物,矗立地表,高聳入雲.霍布斯的利維坦,是自立的個人基於安全考量,讓渡自身權利所產生;現代社會的利維坦,或者,它有一個更惡名昭彰的名字--官僚,是人們簽下的工作契約,讓渡己身勞力,換取金錢.然而,現代官僚,宰制不僅是勞動力,更透過層層管制與規章,支配時間與行動,直接進入內心,執行領導.而這看似空洞的架構,如同古時的萬里長城,也是權威與父權的代表.仔細拿放大鏡來看看,究竟換約的人拿到的位子位於官僚架構的何處?我們發現,坐在最底層的,大部分是女性,她們承受的重量最多,壓力最大,制約也最強,然而,她們所得到卻相對而言更少,尤其,官僚體系的遊戲規則是依法行政,是講求公平與效率,奈何她們頭上佈滿了美麗的"玻璃天花板",那些看不見的屏障,不僅存在於正式的階層,更擴張的非正式的交往網絡,更讓她們得安穩地留在原地,為了微薄的金錢,她們的身心承受了許多來自各方的重量--自身 組織 與上頭.而上頭呢?是西裝筆挺的男人,以及服應男性價值的女性,他們總是坐在層級架構的金字塔頂端,他們已經坐擁到MASLOW所說的自我實現,同樣的勞動契約,他們得到了除了金錢,更有超越金錢的心靈滿足.因為在講求合作的現代社會,官僚制度的產生以及切割的必要,就是基於效率原則,做出最大的成效,然而,榮耀不是歸於全體,而是榮耀其上.藉由體制之力,上方的人,輕鬆便可得到金錢與心靈的滿足,一份契約,雙倍報酬,而這中間的"不當得利",卻被層層的科層結構,以及條條的管理規章所保護住,總是無人追討,久而久之,也被視為合理.萬里長城,是男性壓迫男性,君王壓制民意,是人民的血肉受到宰制;現代官僚,卻是一個看似無性別實則是"雄性"架構,方便男人壓制女人,同時宰制著身體與心理,一個合法存在的剝削體制,它強調著公平,然而不管是晉升或勞動成果分配,卻總是充滿著不平等.也許有人會說,每一個人都是大機器的小螺絲,千萬不要看輕自己,少了小螺絲,機器就無法轉動.然而,事實卻是少了小螺絲,並不會影響日升日落,越精密的組織體系與官僚,存在著越多的控制手段,以確保運行順利,而這些措施,也防止小螺絲的罷工,更甚者,直接杜絕小螺絲故障的可能.小螺絲面對的,是走投無路的處境,唯一讓自己解套,就是把心抽離,讓自己無痛苦融入官僚體系,然而,這又與組織行為常說的"激勵"等等軟性方式所欲達成的效果,明顯背道而馳.我們看見,底層的女性,透過契約進入體系,所得到的只是微薄的薪資,失去的不只是勞動力,更包括做為一個"理性自立個人",所應該擁有的基本自尊.
萬里長城因為孟姜女而倒塌,由現代邁入後現代之際,我也期待,有一個孟姜女,靠著眼淚,能把這整套官僚體制,給崩毀,讓權力與石頭的故事,重新改寫.
